云中谁寄锦书来

piaolinyuan

文/沉香

怀念那些没有电话的日子。

怀念的其实不是“没有”，而是“有”，没有电话，自然就有了书信，那些写信和读信的曼妙啊……

于是就想到了古人，古人在笔墨邮递都不发达的时候，那些传递消息的方式，大约更是曼妙而让人回味。从最早的肢体交流，到后来的“传口信”，多少思念只能等待“谁将西归？怀之好音。”再到后来的动物信使，似乎更是佳音美妙的事了，你看那“青鸟传书”从西王母身边的猛禽，变成了诗人笔下的可爱“信使”，李白的“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李商隐的“青鸟西飞意未回，君王长在集灵台”；再看鸿雁飞递，忠义苏武真的用鸿雁传书了吗，上林苑中真的有那一只鸿雁吗，历史无法重现，人们渴望忠义被见证的情愫，全在鸿雁展翅里得以伸张广大。还有那“鱼传尺素”，我是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其实鱼传尺素，并不如陈涉将尺素放进鱼的肚子里，而是古人喜欢把让人捎带的书信，写在尺素上，然后结成双鲤的形状，故书信也有了“双鲤”的称谓，真可是“尺素如残雪，结成双鲤鱼”，多么曼妙；更别说后来的陆机家的黄耳狗，以及现在人们的飞鸽传信，多少人情，在传递情感的方式上，穿越了物种，给人类的情感蒙上了一层神话传说的浪漫。

一生里最多的信，写给了闺蜜云。

大学上下铺四年，四年里，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她原谅和包容了我所有的任性和情绪起伏，还打理着我的所有生活费，好吃的让着我，她自己节俭着。每一个假期，我们彼此都要写无数长长的信，南南北北的传递，有时人都回到学校相聚了，信还没有到家。后来上班了，更是工作的一点闲暇都用来给云写信了。云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淡眉淡眼，白皙到底，典型的南方女孩的娇小，却写着一手铿锵的男儿字，笔迹深陷，笔画飞扬，结构刚硬，文字见解流畅豁达，从容笔直，无论说到自己的艰难，还是劝慰我的小性，坚韧如竹，爽然达然，字字到心，句句有力，读她的信全然没有她说话时的嗲气和笑起来的微喘嘘嘘。这让我有时就睡在她的下铺，听不进她的嗲声劝慰，就会任性地说：“你别睡了，起来去给我写信，我想看你的信。”她就无奈的嗲声嗲气的骂我一句：“你真是很烦人。”果真下了铺，再别人都安睡的晚上，认真的到教室去给我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我会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读了，感动了，理解了，听她劝慰了，又快乐地面对了。

分别十年后，回到南方，和云面对面的席地而坐，她拉开橱子下面的那个大大的抽屉，我呆了，一叠一叠的全是我的信，一个月的用一个颜色的丝带系着，云红着眼圈对我说：“这些年，寂寞了，就重新翻着读你的信，就知道其实还有人知道我的感受。”我也哭了，想着远隔千山万水的分别，我独享我的幸福生活去了，却无法在她生活波折里真正的给予她一点温暖和帮助……只是不知道我的这些信，是否真的能起到如她所说的那点作用。再后来，云去了美国，我们开始用网络书信，可她开始对她的一切三缄其口，我只知道她总在信里不断重复这样的一句话：“我过的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国度，但，我还光鲜地活着。”我在泪眼婆娑里，愿意相信那个“光鲜”。

我却没有如云一样珍惜她那些每次厚度约等于包裹的信，散落保存的几封，算是一点友情的珍品了。

第一个给我写信的是初恋，那年我十五岁。

最初的样式大约不可以叫做“信”，只是翻开课桌时，说不定在哪个角落里发现的一张字条，不知所云，却让人心乱，后来知道是峰，后来开始自然的接受那些随时随地以各种方式出现的各种随意的字条。等到假期，我回家去了，这些字条就正规的装上了信封，有了八分钱的邮票，有了邮戳，有了寄信人的地址，但是，撕开信封，里面依然是：上无称谓，下无落款，甚至无上下可分，因为装在信封里的纸条可能是随意的形状，有时是一个长条，有时是撕下的一块三角，有时是报纸的一个白边，有时甚至歪七扭八，关键是，那些话，胡乱地写着，看不清开头，看不到结尾，不知道哪一张在前哪一张在后，平日里相见坐在我后排的那个微笑着灿烂桃花眼的峰，所有的文字竟然全都充满了凄婉伤感悲切，彻底粉碎了我心底的那点明媚，让我纠结万分。

拿到信的少女的矜持喜悦掺杂着纠结无措，心动又怕心动，关心又不知从何关心起，想看明白又怎么也看不明白，想放弃又依依不舍，想坦然接受又诚恐诚慌的那种别样的情思让人留恋万分食不下咽辗转不眠，只是没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初恋的感觉。早早地躲到自己的小屋，假装睡下了关上灯，然后照着手电在被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给他写回信。想装傻，又怕他生气；想关心，又怕他笑话；想拒绝，却找不到拒绝什么……揉搓搓多少回纸，封上信封的那一刻，竟然又担心字漂亮吗，落款到位吗，全然忘记其实他那些全然不修边幅的信啊，仿佛只是随心的记录，可曾注意过信的格式……

三十年后偶然得到他的电话，突然眼前飞舞着无数纸片，笑着说：“其实那些年你给我的信，我一封也没看懂。”他在那边呵呵地笑着，好陌生的笑声，三十年了，我不知道他最后长得多高了，胖还是瘦，戴眼镜不，脾气究竟是灿烂还是如那些信一样婉约……但，曾经的那些信的美好却在那个陌生的笑声里灿烂如新了。我说：“感谢你那些信，让今天的我，回忆起美好的少女时光充满了色彩。”

有电话了，有电脑了，我却从不和云和峰视频，电话也少，偶尔短信也了无情趣。书信留下的美好，等有一天真的想要拾回来，一定还是要用书信的样式。那是我们之间曾经拥有的。

云中谁寄锦书来……又是燕子回时了。